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卡伦冰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,而那教士只是微微欠身,脸上微笑不改,淡然说道:
“卡伦将军,主教议会派我给您带个话。”他整了整身上的袍服,迈着方步,往前踱了两下,“最近上城有许多流寇盗贼作乱,扰乱上城治安,主教们原本想问责于将军,但大主教宅心仁厚,顾全大局,说在问责他人前,应先做好自己的事务。”
这教士将“流寇盗贼”几个字咬的格外的重,随后顿了顿,继续说道:
“现在教会已将可疑分子尽数逮捕,治安得以维护。但是大主教也说了,将军的失职呢,依然要追究,故而处理这些不法分子的工作就交归与您,而且,”
那教士朝旁边伸手,从一位低阶教士手里接过一个信封,递向卡伦。卡伦的手还没接到信封,教士就将手一松,信直直地掉了下去,啪嗒一声落在地上。
“对于您的失职,主教议会已经做出了惩罚,有罚金,缩减下季度资金,以及收回城外田地等。具体信息,都在这封问责处罚声明里。将军,您仔细看,如有疑问,可以向主教议会申诉。”
“流寇作乱?你说是流寇作乱?”
卡伦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冲出来,而那教士脸上依旧是笑意盎然。
“当然,将军,这只能是流寇作乱,您不是最清楚吗?他们在上城流窜作案,扰乱治安,寻衅滋事,带有明显的团伙特征。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些贼子背后的头目,以及他们更多的同伙。将军,难道……您有线索?”
塞西尔看不到卡伦此时的表情,只能看到卡伦那颤抖不已的肩膀,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,卡伦才轻轻开口:
“我……一无所知。这确实是我的失职,我向主教议会道歉。”
“将军态度还是很端正的嘛!”看着微微躬身的卡伦,那教士拍了拍手,似乎是在为卡伦鼓掌,“主教们会满意的。那就不妨碍您执行公务了,我们这就告辞。”
那教士一挥手,带着私兵和杂役们掉头离去,卡伦则在原地站了一会,才缓缓低头,把信捡起,将其收入怀中。
“哦对了!”
那教士忽然回过头来,半张脸上透露着毫不掩饰的戏谑。
“大主教还说,下不为例,记住了将军,下不为例啊!”
在那教士和他的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,士兵们马上沸腾起来,他们纷纷看向卡伦,眼里跳动着火焰。
“将军!我们又要这么算了吗?”
“这!这明摆着就是欺负人!什么流寇!什么流窜作案!将军!”
“将军,再带我们打一场吧!这帮神棍欺人太甚啊!”
连几个副官都加入其中,喧闹起来。这里的每个士兵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愤怒。卡伦的视线扫过他们倒映着火光的眼睛,又扫过地上时不时呻吟一声,脸色发紫的伤员们,他脑海里浮现出的,是三年前,那迎着教堂区冲锋,被一发发魔弹打倒在地的兄弟们的脸。他张了张嘴,但话到嘴边,变成了一声叹息。
这时,一旁的一位伤势较轻的伤员嘴唇翕动,似乎在呼唤卡伦,卡伦连忙到他身边蹲了下来,摘下手套,抓住了那伤员皮开肉绽的手掌。
“将……将军,嘶”
那伤员的喉头一颤一颤的,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,想抓住卡伦的胳膊。
“我们……失败了,什么……嘶……都没查,到,属……下,失,失职了……”
“你别说话了,省着点体力,你已经做的很好了,你们都是好样的!”
“将军,我……还能,还能战斗吗?我……我……”
那士兵似乎很奇怪自己的右手为何一直抓不住卡伦的手臂,一次又一次的滑落下来。卡伦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,将这仅剩两根手指的手,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口上。
“你能的,你只是太累了,你好好养伤,养好伤我们再一块去砍魔兽!”
“嗯,将军……我……”
那士兵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,缓缓闭上了眼。周围不少战士都为之动容,几个士兵眼里甚至泛起了泪光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让兄弟们躺在地上喝西北风吗?”
卡伦蹲在地上,瓮声瓮气的说道:
“把他们送去医生那里!快!快!”
卡伦的历喝响起,把众人惊醒过来。周围的士兵们这才动了起来,抬着伤员们回到了营地里。但还有一些士兵待在原地不动,眼睛里是炽热的烈火。
“你们呢?没你们事是吧,明天不巡逻不上岗是吧!都给我滚回去睡觉!回去!”
卡伦喊了好几次,才将剩下的士兵驱散,这空旷的营地门口,只有卡伦还蹲在地上,此刻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背影是如此孱弱,仿佛一支风中的芦苇,但其内在却燃烧着熊熊烈火,这烈火比塞西尔在士兵们眼中所见的更强烈,但最终,这火焰还是被隐藏了起来。
塞西尔就默默站在卡伦身后,看着这个肩膀还在抽搐的男人,想像十年前一样伸手放在他肩膀上。但他的手终究没能伸出去,在空中悬了一阵,最终,他默默退开两步,将手收回了背后。
“我骗了他。”
卡伦沉默良久后,嘴唇翕动着,声音混杂在了风声里,但塞西尔听得很清楚。
“他的腿已经治不好了,右手也废了,其他人情况有更糟糕的。他们都……都……我……我辜负了他们。”
卡伦站起身来,艰难地挪着双腿,将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。就像是一台躯干和关节都锈蚀彻底的铁傀儡。
“接下来,我要安抚弟兄们的家属,规划下个季度的财务,而且教会已经盯上了我,我恐怕是帮不上你了。真是抱……”
卡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,塞西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。熊熊燃烧的火盆照亮了他的半张脸。
“你只管忙你的,别忘了,我是猎魔人。”
“塞西尔……”
“但我也只是猎魔人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第二天天一亮,塞西尔在兵营门口见到了卡伦,卡伦送给他几件抹去了徽记的卫兵装备,替换掉他那醒目的猎魔人风衣,用来掩人耳目。原先塞西尔破损的装备则被甩给了卡伦,叫他看情况处理一下。
谢菲尔此时凑了过来。她已经看出来了,营地里的气氛不对。但她很识趣的没有去问,而是保持一幅大大咧咧的样子,一蹦一跳的往营地外走去。但她觉得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合适,于是她歪过头来,做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,说道:
“哦,跟你们说一下,以后晚饭不用等我了,我去发点财……哎哎哎你干嘛?”
谢菲尔话还没说完,就被塞西尔揪住后衣领拎了回来。
“省得你出事,别乱动!”
塞西尔书空了几个符文上去,很快流水般的魔力附着在谢菲尔身体表面,她顿时感觉一股力量感涌了上来,此刻觉得自己甚至能徒手拆墙。只见她笑嘻嘻的把头凑了过来,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自己表情很欠,还是故意如此。
“呼呼,其实你再热情一点也没关系哦,喜欢我的话可以说……呜!呜呜!”
塞西尔一把按着这姑娘的脸把她推到一边,一边单手扶额。
“这是保命的符文,别得意忘形了。这座城现在不太平,你最好自己小心点,我可没工夫管你。”
“哎呀,不会不会,我太懂察言观色了。”说完,谢菲尔就出了兵营,塞西尔想了想,挥手把卡伦叫了过来,说道:
“这样,你派一两个人,去盯一下她,万一惹了事情,咱们也有个准备。”
“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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